女娲之家|富家公子爱上我这小寡妇……
(1)
那天,我临出门前,鞋跟破了,走到电梯口,发现电梯坏了。出了公寓楼,天空忽然飘起了雨。
一切都在阻止我不要去办公室。
可是,一想到那份重要的文件还放在办公桌上,梁兰主管又让我明天必须交给她关于杨国锋投资公司杨国锋总裁个人自传书籍的那份策划,而没有那份文件我的工作就完不成,我的心就心急火燎,别说天上落雨,就算是天下落下吴彦祖,我也没有时间去YY。
我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夜里9点了。写字楼里一片沉寂,电梯上的数字不住地跳跃,我是一个联想能力异常丰富的女子,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无数和电梯有关的灵异事件,这让我更加害怕,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准,只可惜我并没有听从心里的暗示。
办公室里黑漆漆的,我正打算去按灯,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来自梁主管的办公室。
我一怔,看到有一丝光线从梁主管的办公室门底泄露出来。
我再次犯错,女人的好奇心真的害死人。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门并没有关上。
透过那没有关紧的门扉,我见到了让我脸红心跳的一幕。
我看到平素一贯冷漠孤傲的梁主管,此刻以一种只会在情色片里出现的姿势,跨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上身赤露,光洁的脊背对着门口,两个人已经在奋力肉搏中,空间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早已“春意盎然”,男男女女不同的呻吟声、喘气声在层层回荡……
我吓了一跳,心想快撤,可是腿肚子因为紧张一阵抽搐——偏偏这个时候抽筋了。我站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那个男人终于在疯狂的空隙间瞄到了我,眼睛顿时呆滞,我也呆了,这个男人是我上司的上司,竟然是总经理。
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当时想的问题是,他们两个不都结婚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明目张胆的乱来?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门已经砰的在我面前紧紧关闭,灯光也迅速熄灭了。
我迈着还是酸胀麻木的腿赶紧撤退,心想他们那是明我这里是暗,混乱中估计没有看出来我是谁。
我还是想着那份重要文件,摸索着找到文件,终于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梁主管衣裳凌乱地冲了出来,在我身后厉声喝道:“康楠,这么晚你来办公室想干什么?”
我心想,完了,被她认出来了。
此刻办公室里依然黑漆漆的,但我是梁主管经常差遣的人,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没有理由认不出我来。
我背对着她,心虚地挥挥手里的文件,说:“我回来拿资料的……”我急忙就朝外走,我知道这一刻多说一句话都是错,就像被警察逮住的时候,千万不可以乱说话,否则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一样。
她在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语带威胁地说:“有些话不可以乱说,明白了吗?”
我应了一声,终于回转头,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说:“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她就站在我一米开外,脸色板得像块铁板,衣裳和头发都乱蓬蓬的,但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自内而外蔓延开来,实在无法将她和刚才我瞥见的那个偷情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说,人都是复杂的,每个人只有一张面孔,这张面孔却可以千百万化,变幻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或许每个人,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始终如一。
从办公室里出来,我的心里满是懊恼,我为什么说那句话“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聪明的人应该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能乱说什么?”
康楠啊康楠,你死定了,都28岁的老女人了,为什么还不会一丝的灵活多变,为人做事还是这么死板不开窍?
我回到家里,苏畅已经做完作业上床睡觉了。6岁的他,清秀的脸庞上有同龄孩子没有的老成。我替他掖好被子,心想我是不行了,希望苏畅能比我这当妈的机灵。
我在夜色里独自坐着,心里一忽儿绝望一忽儿觉得可笑,绝望的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同时得罪了两大上司,我很可能随时被踢——可是我怎么能被踢,我需要这份工作,虽然收入并不丰厚,但很稳定,苏畅需要我这份薪水念书啊!可笑的是,一个是威严的高高在上的总经理,一个是冷漠傲气的策划部主管,脱光了衣服厮混的时候,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我叹了口气,看着桌子上摆放的苏大海的照片,已经4年过去了,这个男人在我的脑海里早已印象模糊,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完全就是我生命里的陌生人,却不曾想,我的未来会和他有这么深的交集。
苏畅一点也不像他爸爸,或许更像他的妈妈,男孩子长得这么可爱漂亮,可见他的妈妈一定也生得很美。
我对苏大海的照片说:“如果你上天有灵,保佑我挺过这一关,我还得养你的儿子呢!”
(2)
没想到我竟然是估错了,接下来的一周一直相安无事,梁主管还是像以前一样差遣我,总经理见到我依然是视我为空气。我稍稍定下心来,也因此而更加卖力的工作。
在巨星广告有限公司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策划工作人员,梁主管只比我早两个月入公司,但却晋升很快,4年期间,她从一个小职员变成主管,而我除开混了点资历以外职位没有半丝变化。
但我却是整个公司里的“红人”。
因为我的名字是被叫的频率最广的,梁主管可以任意差遣我,除开工作以外,包括她的一些杂事儿,比如买时尚杂志,买咖啡,去机场火车站接送她的亲戚朋友。也因为我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成了办公室其他同仁眼里的笑柄。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法拒绝这些分外之事,因为我珍惜这份月薪3000多元的工作。在海风市,这份收入不高不低,现在又是经济危机的时候,大把比你年轻的大学生眼巴巴地等着职位空缺来填补。作为“高龄”打工一族,眼看着我的青春不再,毫无背景毫无人脉的我,只能苦苦保留这份职位。
我时常安慰自己,领导只会差遣自己的心腹做私事,而不愿意相信她只是欺负老实人。职场的“阿Q精神”被我贯彻得十分彻底。
我想除开老实,梁主管不会辞退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她所做的任何策划,其实主笔都是我。
身为策划部的主管,梁兰是公认的“才女”,撰写能力和策划点都很突出、新鲜。但私底下我明白,梁主管的能力在于她雄辩的口才和社交应酬能力,真正归结到实事,她恐怕连一个普通职员都比不上。
所有的执笔都是我。
每次接到策划任务,她都会先交给我,让我写出来,然后由她“审批”,她只需要改动几个错别字,将文案上的段落调整下顺序,所有的成绩就成了她的。
每次她博得上级表扬,看到她面不改色地欣然接受一切,私底下我也有埋怨,可是梁兰会适当地给我一些奖金补助,所有的怨恨也就烟消云散。
我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我对生活的全部梦想,就是有份稳定收入,工作压力不太大,然后我可以一心培养好苏畅,再慢慢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伴侣。
我是女人,和其他女人一样,我认为女人的全部价值在于嫁一个好男人,我已经莫名其妙失去了一次婚姻,再来一次,我绝对不可以不小心,如果寻觅到理想中的男人能养我,这工作还算什么呢?
我为梁主管撰写的策划令她名扬广告界,但我自己却依然是默默无闻的小职员,梁主管从来不会表扬我称赞我,所以在所有同事眼里,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对象,还是一个“马屁精”。
有时候看到自己名牌大学广告系毕业的文凭,我会觉得像是在做梦,那个以高材生资格毕业的康楠,和现在这个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梁主管又接了个重头级的任务,替著名企业家杨国锋先生策划一部“自传”。说是“自传”,其实是找枪手完成,只是署名是这位企业家先生而已。企业家们平时日理万机,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赚钱,哪有时间和精力来写作?可是有钱人又往往喜好附庸风雅,以出自传写专著写博客为荣。
和以往一样,梁主管将策划先丢给了我,嘱咐我认真完成,因为这是一笔大单,据说杨国锋公司的人已经枪毙了无数方案,不想成为“尸体之一”那就只有拼了!
她上下嘴巴皮子动一动,我就得没完没了地熬夜。
晚上,我在电脑前加班,苏畅在灯下做作业,一会,他拿着作业本走到我面前:“妈妈,签个字。”
我一愣:“怎么你的作业家长要签字吗?”
苏畅异常严肃地点点头。
苏畅真的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双眼皮,眼睛又圆又大,头发微微卷曲,皮肤白皙,和所有男孩子一样他也很顽皮,爱动,但或许是知道自己家庭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也比普通同龄孩子懂事。
我看着作业本,到底还是孩子,铅笔字写得歪歪斜斜的,但题目都答对了。苏畅是一个接受能力很强的孩子。
“你的作业我签字了,老师还打不打分呢?”
苏畅摇摇头:“老师说,家长看了,签了字就可以了,老师只检查签字。”
我皱了皱眉头,明白了,这学校老师也太偷懒了,把责任对家长一交,怎么能这样呢?
苏畅就近上学,附近这所小学教学质量很普通,其实我也想过送他去附近另外一所著名的私立学校念书,但每学年一万块的学费有些让我打不定主意。
苏大海过世时,仅给我留下了这套没有贷款的小房子和三万块钱的存折,这几年我省吃俭用,就是想给苏畅攒点学费将来好深造。不过现在看来,可能会要提前预支了,我也是读过大学的,深知小时候素质教育的重要,私立学校的教育更加全面,除开学科学习,还有特长培训和情商培养,从未来发展看,更适合苏畅的成长。
我在作业本上签了名,对苏畅说:“你的字太难看了,以后长大当老板,在合同上签这么难看的名,别人会嘲笑你的。去,练字去。”
苏畅嘟着嘴:“妈妈都是用电脑打字的,老板肯定也是用电脑。”
我一怔,笑了,这小家伙,观察能力还挺特别的,不过还得教育他:“又不听妈妈的话了?”
他捧着作业本乖乖地继续练习写字去了。
我微笑地着看着他,时光过得可真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两岁,走路都走不稳,总是要大人抱着,可是现在,已经是6岁的小学生了。
唉,从他的身上是否也看出了自己在渐渐变老?
我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还是乌发如云,眸若秋水,可是我知道,那个美丽的曾经是广告系系花的女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养家糊口,我没有多余的钱打扮自己,穿来穿去就是那么几套衣裳,在美女如云男女比例悬殊的广告公司里,我自觉自己是一个无人关注的“灰姑娘”。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追求者,坐电梯坐地铁坐巴士的时候,经常会有陌生男人搭讪,自己却全然没有什么心情。
虽然从不对人言,人事资料上也虚荣地填写着“未婚”,其实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丧失了这个身份。
我是一个已婚者,或者说更惨,是一个寡妇,还拖了个孩子,在婚姻市场里,我比“剩女”“离异女” 更加贬值,伟大前途最多就是嫁个半老头子,还得陪上丰厚的嫁妆……
无数次,我问过自己,你后悔吗?康楠。
无数次,我咬牙切齿地回答:后悔死了。
可是再后悔,也无法割断对苏畅那日益增长起来的母爱,即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也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看着健康成长起来的苏畅,即使我寂寞地生长,寂寞地凋零,我也心甘情愿毫无怨尤。
我自己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至少现在,我可以有能力给一个孩子一个家,即使这个家并不富有,但却很温暖。
我重新开始工作,电脑屏幕闪烁,我写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可以给苏畅的前程带来多一分的希望。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学期结束以后,就替苏畅办理转学手续转去私立学校。
(3)
梁兰主管果然和以前一样,只是在我的策划书里改了几个标点符号,调整了下结构,然后拿出来递给我:“你亲自送去杨国锋投资公司,找运营总监林默风。记住,上午10点送到,别让人家等。”
我应了一声,她又说:“公司距离不远,不要打的了,最近公司的费用有些紧张。”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地离去。
瞪了她一眼,我的心里有些窝火,什么费用紧张,每个部门都有一定的费用额度,她大部分用来给自己私人报销了,别的员工别想沾一点儿光,就连送份策划,也逼人家坐拥挤的巴士,又不许人家迟到。真的比资本家还剥削人。
梁兰身材消瘦,两颊颧骨隆起,一副刻薄相。她当然不算美女,但永远只穿三宅一生之类的名牌靓裳,不化妆不见人,对下属不苟言笑,在老总和其他高层面前,却是一个言笑晏晏风情万种的女人,当然还有被我“撞破”的那些事儿,难怪她在公司如此吃香。
在底层奋斗的,往往是那些心地善良、勤奋敬业的人,而那些狡猾精明的人,往往更容易抓住机会青云直上。因为这个社会,看外表的人远远比看内涵的人要多很多,情场如此,职场也如此。
我提前出了门,但路上还是堵车。我想了想,记起来只要穿过一个火车路口,就可以直接到达杨国锋投资公司大厦。于是弃车步行。
我一路气喘吁吁,赶到那个火车路口时,这里行人一直很少,只有两条寂寞的铁轨从这里一直延续到天边,铁轨坡下,杂草茂盛而繁密,阳光下,一个穿黄T恤牛仔裤的女孩突穆地走在一条铁轨上,身姿摇晃,仿佛在摇晃着她的心情。
女孩双手平铺伸张,沉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发现她将她的精致小包扔在了草地上。
什么人会这么大意,连自己的随身小包也不要了呢?
我警惕起来,远远的,我看到远处一列火车已经呼啸着飞奔而来,而那个女孩却背对着火车,依然低着头,无动于衷。
刹那间,我又开始颤抖了,一遇到紧急事情我就忍不住颤抖,多少年了这个毛病依然改不掉,我大吼着:“火车来了,快让开!”
那女孩还是怡然自得地保持着鸟儿的平衡在铁轨上行走……
风猛烈地吹刮起她的长发,猛烈的阳光下我竟然打了个寒颤,来不及多想,飞跃前去,将女孩死命地扯住。
女孩死死挣扎着,我再也忍不住了,唰地给了她一记耳光,趁她被打懵的刹那,终于将她拉离了铁轨。我们刚离开铁轨三米远,火车就呼啸着狂奔而去。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草丛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女孩看着远去的火车,转头来看着我,有些愤怒地说:“你凭什么打我?我妈都没有打过我呢!”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最多二十三四岁,双眉细长,丹凤眼颇有几丝风情,嘴唇薄薄的,皮肤虽然不算白皙,却很柔嫩,瓜子脸上此刻有半边已经肿了起来,印着五个火辣辣的手指印。
看来我那一巴掌打得不轻。我自己的手掌都有些酸疼。
我依然坐在草地上,全身还在发抖,我嘶哑着声音说:“我们都差点被火车撞死了,你这个疯子,疯子!好好的路不走,你走铁轨干嘛?”
女孩哼了一声,兰花手一翘:“因为这里通往天堂!”
我已经确信这个女孩不正常了,因为全身无力,我只得抓着她的裤子借力站起来,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横了我一眼:“别多管闲事,我没有家了,我已经决定死了,谁也拦不住我。”
我盯着她看了一眼,这个女孩果然有问题,果然是想自杀。该怎么劝她呢?看着她轻描粉黛的脸庞,和身上穿的那些衣服,这个女孩也是一个追赶时髦的主儿。
我冷冷地说:“想学人家卧轨自杀?有没有想过火车这一过去,你就四分五裂了,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别说是人,狗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女孩都爱漂亮,只得先胡乱找她的软肋攻一把。
果然,她的脸变得苍白了,我指着周围那些杂草说:“你的那些破碎了的身体就会被随手丢在这里面,等血流干了,才随手被人掩埋……真惨,你就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了……”
她尖叫一声,捂住脸:“别说了!真恐怖!”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恐怖,早干嘛去了,这脑袋里装的是糨糊吧!
我这才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小姐,有什么事情这么想不开呢?失恋?一定是失恋,唉,这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一个伤你心的男人死了多不值啊!再说,你死在这里,人家也不知道,你不白死了吗?”
女孩呆了呆,点点头:“你说得对!”又咬牙切齿地发狠说:“我就是死,也应该吊死在他家门前,让他一辈子做噩梦!”
我打了个寒颤,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劝说:“你长得这么漂亮,是人家不懂得珍惜你,是人家没有福气,你何苦为了别人的错误而埋单呢?”
女孩蹲在地上,不吭声了。
见她渐渐恢复了平静,我赶紧拨打了110,一直等到警车来了,看着她上车我才放心下来。
女孩临上车时,说:“谢谢你。”她嫣然一笑,虽然眼神里还是装满忧伤。
我拿出我的名片,塞到她手里:“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接过名片,说:“我叫黄小欢。我会和你联系的。”
看着警车开走了,我摇摇头,叹口气,其实每个人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往往都会产生自杀的念头,只是那念头只有一刹那,就像暗夜里生长的一小簇花火,若有人及时在身边踩灭了,许多悲剧便也不会发生。
我无意中看了下时间,天,已经10点了,我迟到了,菩萨保佑,看在我拯救了一条命的份上,投资公司的人千万不要迁怒于我。
可是,我还是吃了闭门羹。
运营总监林默风已经出门办事去了,他的助理堆着一脸职业性的笑容,冷冰冰地说:“对不起,林总监交代了,巨星的策划书不用接受了。”
任凭我如何解释,那助理就是不肯通融接受策划书。
我急了,只得坐在沙发上,我对助理说:“那我就等在这里,等林总监回来,我当面向他解释。”
助理急了,没有想到我竟然这么固执。她只得投降:“那你把策划书放在这里吧!我会转交的。”
走出投资公司大厦,我轻轻呼了一口气。此刻,阳光灿烂,街上人来人往,走在阳光下,感觉自己卑微得就像一颗尘埃,我是一个命运操控在别人手里的小人物,别人的一个脸色,一个命令,就可以令我忙上忙下。
清醒地认识到残酷的社会现实又能怎样?我依然无法摆脱卑微的宿命,我不过是这个巨大的社会齿轮里一颗小小的螺丝钉罢了,齿轮可以不需要我,而我,不能不依附在齿轮上,否则我就连做螺丝钉的资格都丧失了。
当我赶回公司时,劈头就迎来梁兰主管的一顿恶骂,她的骂声尖利刺耳,穿透门扉,在大厅里回荡。
“林总监打来电话了,说取消合作,康楠,你自己看你怎么收拾吧?要你10点钟赶过去,你为什么迟到?你是故意的是吗?你是不想干了是吗?……”
我低着头,默默忍受她的刻薄责骂,极力控制着委屈的泪水,我知道我就算解释我是因为救人而耽误了送策划书,即使他们相信,也会责怪我多管闲事。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早已炼酷了人们的心,每个人只会顾及自己头上的三分天,谁又会在意别人门前的千堆雪?
骂够了,威风耍足了,梁兰说:“我不管,祸是你闯下来的,你必须上门道歉,把事情摆平,如果人家不原谅,你就准备收拾包裹走人吧!”
我抬起头来,恰好看到她的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蓦地,我惊醒,康楠,你怎么这么傻,“那件事情”并没有过去,面前这个人在千方百计找你的茬子,就是想一脚将你踢出公司。
不行,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还得养家呢!不管她有多么讨厌我,只要没有借口,她也无法炒掉我的。
康楠,你要加油。我握紧拳头,默默地给自己鼓劲。
我第二次来到投资公司,助理一见到我,说:“你怎么又来了,策划书我早已交给林总监了。你还有什么事,预约了吗?”
我低声说:“对不起,我上午来晚了,耽误了你们的工作,我是特意上门来道歉的,希望能让我见见林总监,让我当面向他道歉。”
或许是我诚恳的语气打动了小助理,她终于点点头,拨通了内部电话,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是巨星的人?让她进来吧!”
我谢了助理,走进了总监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比我们公司老总的办公室装修得还要豪华,对外的是一大片窗户,透光性非常好,窗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绿色植物,黑色的大班桌椅,黑色的客人坐的皮沙发,地毯是深蓝色的,踩上去软软的,十分舒适。
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浅灰色羊毛背心的、身材消瘦挺拔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在替那些花浇水。我看到桌子上摆放了一些资料,十分眼熟,正是我送来的那些资料。
那男人说:“请坐吧,等我浇完这些水,你不介意吧?”
我急忙说:“不介意,您忙您的。”
我坐了下来,有些拘谨,心想不管他多么讨厌我,说话如何尖刻,我一定要忍受,忍受!千万不可以再闯祸。
良久,他终于洒完了清水,放下水壶,慢慢转过身来。
面前,是一张俊逸不凡的脸庞,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单眼皮,挺直的鼻梁,嘴唇抿得紧紧地,勾勒出坚毅的弧度。柔软的黑发熨帖地附着在耳际。阳光淡淡地沉落在他身后,一片融融的光辉。他的面容带着疏离的冷漠,但却并不让人反感。这男人,倒不像是中国人,更像是韩剧里那些神采飞扬的男明星。
见我凝神盯着他,他竟然一点也不在意,或许早已熟悉了女人们的注视吧!他坐了下来,翻阅着策划书,问:“这份策划我看了,你有什么想谈的吗?”
我回过神来,心想,康楠你花痴了吗?别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其实我也不是闹花痴,而是在我印象中,这位林默风总监因为我的迟到而发脾气,那他一定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像这样心胸狭窄的男人肯定是那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猥琐男,好容易中年得志,因此时刻不忘耍耍威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默风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还生得如此俊朗,这真令人吃惊。
策划是我写的,我当然有话说:“可能您会觉得通俗了。其实我看过不少的名人自传,有很多人写得很晦涩,也有写得很通俗易懂的,比如明星们的自传,都符合读者的口味。虽然杨总裁这部书是自费性质,但我认为同样可以用通俗的文笔来写事例写故事写感悟,当做畅销书那样来写。在市场上,那些晦涩的自传无人问津,越写得通俗的倒越有人追看。”
林默风微微皱起眉头,我的心里不由得一紧,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他说:“我们不需要畅销,不需要别人买,即使是赠送,我们公司加子公司的职员就有10000多人,每人送一本就有10000多本。我只想要深度,这份策划却没有什么思想性,我认为这份策划不符合我们对自传的要求。至少不像一位总裁写的自传,不够大气。”
果然是不符合他的心意。完了,本来就得罪了他,如果策划再没有通过,公司就更加会将我一脚踢出去了。
我急中生智,指着窗口下摆放的那些花儿说:“您的办公室装修得很气派,可是我走进来,第一眼不是看您办公室装修的豪华和档次,而是看您的这些花,它们是那么的普通,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花花草草,却将您的办公室点缀得生机盎然,和别的办公室风格区分开来。这份杨总裁的自传策划,也是一样,我知道您否决了许多广告公司送来的策划书,可是我敢肯定,没有任何一家有我们这样风格的策划,通俗易懂,语言要求平和朴实,用讲述平凡人的故事那样讲述一个不平凡的人的创业故事。现在许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许多求职者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我觉得,杨总裁白手起家的故事一定可以激励许多追梦的年轻人去奋斗。您虽然说并不需要书畅销,可是您也不希望书出来以后,即使送到别人手里,人家也只是搁在角落里从来不翻阅吧!”
他略微一怔,这才正视了我,唇角边竟然绽放了一丝暖暖的笑意:“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份策划是你写的?”
我脸一红,避开他的眼神,说:“是……集体策划的……”
他的手指敲打着桌子,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不像一位高管的手指,倒像是钢琴家的手:“个人的见解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不过你有点没有说错,你们公司的策划书确实很特别,至少让我只看一眼就记住了全部的内容。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怔,有些思维短路,他前面在说策划书,最后一句竟然转到我的身上来。我拿出名片递给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林总监,其实我今天来不是问您看完策划书以后的意见,我只是一个小职员,这么大的问题不该由我来处理。我只是……只是因为上午在来公司送策划书的过程中出了点事情,所以迟到了,我是特意来向您道歉的,希望您不要因为我的差错迁怒我们公司,对不起,请您原谅。”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单眼皮眼眸熠熠闪光,问:“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不由得瞥了他一眼,这个人,倒心思细密,任何疑问都不会放过。
我只得把我救了想自杀的黄小欢的事情告诉给了他。
他笑了笑说:“康小姐,你知道你说的这件事情像编造的吗?”我想解释,他却摆摆手:“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一个人若是撒谎的时候,他说话时,眼尾会出现一丝丝的痕迹,可是你没有,这说明你很镇定。只有不撒谎的人,内心才会很镇定。所以我相信你。救了一个人是好事,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倒是我应该向你道歉,在没有问清楚情况的时候就发火,打电话去你们公司投诉。对不起。”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感激,这个男人,不仅面容英俊,内心其实也是蛮善良的,倒不像一般高管那样冷漠无情。
而且,他竟然还向我道歉。
他亲自送我出办公室,在门口握着我的手,说:“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他的身躯挺拔,我个子不算矮,又穿了高跟鞋,却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握手时,我们靠得近,能闻到他衬衣领口处散发出来的古龙香水的幽香。我无意间瞥到他送我走出办公室时,所有的女职员均抬头凝视着他,就像见到偶像一般。
我也不得不承认,林默风,确实是一个特别的男人。
走出大厦,我高兴地跳起来,可是我高兴的并不是见了一个特别的男人,而是我总算度过了一关,梁兰没有借口炒我鱿鱼了。
我没有想到我很快又再次见到了林默风。
第二天,林默风就带着助理亲自登门了,他的光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广告公司本来就男少女多,偶有的几个男的,也有些娘娘腔。林默风埔一踏入,许多女孩子顿时眼冒桃心,差点分不出东西南北了。
策划部的办公室是狭长的长方形,梁兰的主管办公室在最里面,我的位置在她的门口。我抬起头来,恰好看到林默风从外门走入。今天的他穿了件灰色的西装,衬衣雪白,系着一根宝蓝色的领带。在众人的注目下他稳稳地走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到了我,竟然在众目睽睽下站在我面前,微笑着说:“康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生动令人如沐春风,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忽然红了,一个“又”字仿佛拉近了我们的关系,但其实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梁兰主管此时恰好开门迎了出来,主动走上前去,一扫往日的冷漠,热情地说:“林总监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林默风对我彬彬有礼地点点头,就随她走了进去。
待门一关上,办公室里顿时喧闹起来。
“这个林总监可真帅啊,你们觉得他像不像华仔?”
“得了吧,华仔一脸的褶子,人家哪有那么老,我觉得像韩国明星宋承宪……”
“气质很沉静,但比宋承宪阳刚多了……”
我的桌子上堆了许多文件,没有时间去插话。我只是叹气,其实女人好色的程度比男人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然,内部电话闪烁,我急忙接起来,传来梁兰主管冷冰冰的声音:“康楠,进来一下。”
我应了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顺手理了理头发,心里感觉疑惑,她为什么叫我?
我推门而入,里面茶香扑鼻,“宋承宪”安然坐在会客沙发上,手里染着一根烟——他竟然是抽烟的。见我进来,他的眸子闪动,多了几分光芒。
梁主管说:“林总监对我们的策划初步认可,要安排巨星的人近距离和杨国锋总裁接触,了解他的一些生活。林总监提议由你和我一起去,时间定在明天,你安排下自己的工作。”不知为什么,她的语气有些不高兴。
我点点头,说:“那行,我先去把工作理顺。”
我转身离开,眼角瞟了林默风一眼,他吸着烟,对我友好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搁在沙发的扶手上,优雅地轻敲。沉闷的办公室气氛,因了他的存在而变得生动起来。
我的内心真的很感谢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留意我这个小职员。只是也略微有些担心,梁兰是一个心胸狭窄容易嫉妒的女人,若知道我被客户赏识必然不高兴。
30分钟后,梁兰送林默风和他的助理走出来,我低着头,不敢再正视林默风,免得梁主管产生误会。谁知道送完客人,梁兰经过我身边时,还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康楠,倒小瞧你了,竟然能让林默风亲自敲定你负责这次策划。不过,”她话锋一转:“你也该换身衣裳了,买不起借也得借一套,你走出去代表的可是巨星。”她的套装都是上千元一套,我的衣服不过是简单的格子衬衣和裙子。我没有回话,她此刻已生妒火,就让她发泄发泄吧!
下班后,我正发愁是回去给苏畅做饭呢,还是去买衣服,手机乌拉乌拉地响了起来,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过电话,就听到一个女人幽幽的声音:“楠姐。”
我猜不出是谁,既然叫我“楠姐”应该和我很熟吧!我笑着问:“哪位?”
“我是黄小欢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她的声音怯怯的,和那天闹着要自杀的任性女孩截然相反。
我赶紧说:“记得,记得,怎么了?你不会又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吧?”
“不是的,我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住,我住了几天宾馆了,实在受不了了,你能帮我忙找套房子吗?”
找房子?唉,这个小丫头,我自己现在正忙得晕头转向呢!
“行,我替你留意下,我现在要去买衣服,明天要陪客户谈事还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呢……”
“买衣服?楠姐,我这别的没有,衣服可多的是,好多都没有穿过呢,我借给你,送给你也行!那天你救了我,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救”?我心里一动,看来黄小欢已经想通了,她能使用这个字,已经明白我是救了她的命。
15分钟后,黄小欢就打的来与我会合了。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带来了两个大皮箱。
今日的黄小欢相比那天,更加显得憔悴,但让我略微放心的是,她涣散的眼神倒略微有了些光彩,那种呆滞的绝望已经淡了许多。
“楠姐,我实在不想住宾馆了,您能不能现在就替我找间房子……”她不好意思地问。
黄小欢环顾着房间,说:“虽然旧点,倒也能住。”
这女孩倒真的是急躁性格,才刚拜托我替她找房子她就从宾馆里搬了出来,幸亏我隔壁的邻居因为出国探亲,拜托我替她照看房子,我和她打了个越洋电话询问愿不愿意出租,那邻居倒也答应得爽快——不然的话,黄小欢只怕会露宿街头了。
我替她整理着房间,将灰尘打扫干净,黄小欢从皮箱里一样样地朝外掏东西,都是衣服和化妆品、护肤品,都是好东西。
她递给我一套浅黄色的套裙,说:“楠姐,你试试这套,我看挺合适你的身材的,还是新的,我没有穿过。”
我一看,是香水的,标牌还没有剪呢!见我神色有些疑惑,她淡淡地笑着,眼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扫货,很多衣服买了来就这么扔着,自己都不记得了。”
黄小欢所使用的东西都要价不菲,但凭我的直觉她并不像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她不说,我也不会过问人家的隐私。
“是这样的,房间你预计租多久?房主去国外了,大约要住一年,每月的租金是1500元,你如果觉得贵我再替你谈谈……”
黄小欢摆摆手,略有些高傲地说:“不用了,1500块挺便宜的,家具也齐备——就是没有浴缸挺不习惯的。我最多住一个月,可能随时会搬走。”
我想她一定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虽然搬出来了但一定还等着人家来接。
这时,苏畅趴在门口嚷:“妈妈,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黄小欢一怔,走过去摸了摸苏畅的头发,诧异地说:“楠姐,你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可真看不出来啊!”
我脸一红,这个问题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质疑过,可是每次解释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我结婚早……你还没吃饭吧,去我家吃饭吧!”
待我做好饭菜出来,苏畅和黄小欢竟然已打成一片了。
“妈妈,姐姐说明天请我去吃肯德基。”
我将菜摆好,替他们添了饭,对苏畅说:“姐姐是客人,怎么能让姐姐请你吃呢!”
“没什么没什么。楠姐,你的儿子可真聪明,瞧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儿子都念小学了,真羡慕你,我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有孩子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替苏畅夹了一筷子菜,催促他快吃。
“姐夫呢?怎么没有看到他?”黄小欢穷追不舍。
我被菜给呛住了,咳嗽起来,苏畅懂事地替我拿了杯水,对黄小欢说:“我爸爸在天上呢!”
和别的人家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同,我对苏畅没有任何欺瞒,在他询问爸爸的去向时,我不仅告诉他,他的爸爸去了天堂,也告诉他我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我会当他自己的亲生的孩子那样照顾。苏畅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就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小小男子汉,他很少主动提及自己的父母,若有人问,则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父亲已经过世,但在他心里,我就是他的亲生妈妈,他也从来没有追问过自己的妈妈的任何事情。
这下轮到黄小欢尴尬了,她“啊”了一声,瞄了我一眼,轻声说:“对不起。”
我抬抬眉,示意不在意。
黄小欢真诚地说:“楠姐,我没有工作,在海风市也没有什么朋友,以后如果要我照顾畅畅你只管开口。”
我微笑着道谢,虽然有些奇怪她怎么没有工作。
吃完饭,黄小欢硬让我试穿那套香水。黄小欢很瘦,我略微比她丰满,香水穿在身上,感觉有些紧,尤其是那件穿在里面的衬衣,本来就是瘦身的,将我的胸围凸显出来。
我摇摇头说:“算了,不适合。”
黄小欢却笑着说:“你比我穿着它好看多了,谁说不适合?楠姐,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有一个儿子,真不敢相信你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得这么好,美容店怎么不请你去当时尚代言人呢?”
这丫头,原来也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主儿,几句话让我一下就自信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一分钱一分货,香水不仅将我身材展现,也令我平添了几分白领气质。
黄小欢由衷地说:“楠姐,其实你真的挺漂亮的,你应该多打扮打扮,像你这样的熟女,才是男人们追逐的目标呢!”
我摇摇头:“算了吧,我才不稀罕呢!真再找,也得找一个爱苏畅胜过爱我的男人,估计是找不着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6年前的自己,那个留着长发的清纯女孩,当年曾有多少男孩找借口接近,谁能够知道,短短6年时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我的世界是彻底颠覆了。
翌日,我穿着这套簇新的香水去见梁兰,她虽然没有做出评价——她从来不会夸耀别人的衣着,但不再批评我穿得土气。
我们来到投资公司,林默风早已等候多时了,今天他亦穿了件淡黄色的学院派系普莱诗的衬衣,立在那儿,好一个翩翩公子。
我有些尴尬,离他稍微远了一点,我们穿着同色系的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商量好了穿情侣装呢!
他的眸子星芒闪烁,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我的身上,毫不掩饰眼里的欣赏和赞美。这个男人的眼睛会说话。
我只得抱着资料袋,掩藏自己丰满的上半身,有些后悔昨天应该借别的衣服,不该穿这么打眼的香水。
我们随林默风走进总裁办公室,宛若走进了一个豪华的小宫殿,里面都是黄灿灿的颜色,黄色的大班桌椅,黄色的皮沙发,黄色的书柜,黄色地毯,人都快变成“黄颜色”的了。
我强忍住笑,心里明白,这位总裁是白手起家,得志以后多少有些暴发户的心态,根本不懂什么是“品位”。
只是,我有些奇怪,在那些书柜里,甚至老板的桌子上,零散摆了许多的武侠漫画书——这位总裁还真有点意思,竟然喜欢看漫画。
杨国锋总裁大约五十来岁,头发已经快掉光了,个头不高,但也没有大肚腩,穿着西装看上去还算顺眼。
林默风向他介绍了我们,然后口才出色的梁兰就开始提问,我在旁边做着记录,保持缄默。我了解梁兰的性格,她很爱出风头,她出风头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抢她的风头,所以我还是知趣一些,做她身边的绿叶吧!
我的本子里也写了一些要问的问题,跟梁兰的比起来,我的更加细节一些,也琐碎一些,但写书的时候一定会用得着的。我有些焦急梁兰问的问题都太泛泛。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从我的腿上拿过了那个笔记本,我惊讶地抬头凝望着他。林默风仔细地翻阅着我的笔记本,在几个问题上打了勾勾,对我示意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打断梁兰的问题,说:“总裁,这里还有几个问题……”他递上了我的笔记本。
同一时刻,我看到梁兰朝我翻了个白眼,不满我打断了她的提问。
总裁看了看我的那些提问,眯缝起眼睛仿佛陷入了深深地回忆里:“你问我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老家……怎么会不记得,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我是湖南湘西人氏,那里到处都是高山,陡峭、却又壮丽……”
林默风递给我一个新的本子,我感激地一笑,飞快地记录下来。
待所有的问题问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抛出了我的疑问:“杨总,您是不是很喜欢武侠漫画?您的书柜里,还有桌上,全部都是武侠漫画书,您这个爱好还真别致。”
他一怔,目光落在那些漫画书上,半天才回答:“这些漫画书我从来不看,我只是喜欢收集而已。”
不看,却又收集?有钱人的爱好可真特别,让人琢磨不透。
采访完所有的问题,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们谢绝了杨总裁挽留我们吃饭的好意,林默风跟了过来,从助理手里拿过来两个精致的纸袋子,递给我们:“这是两瓶2004年产的法国隆河谷红酒,是总裁送给你们的纪念品。”
采访完所有的问题,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们谢绝了杨总裁挽留我们吃饭的好意,林默风跟了过来,从助理手里拿过来两个精致的纸袋子,递给我们:“这是两瓶2004年产的法国隆河谷红酒,是总裁送给你们的纪念品。”
因为公司的专车就在楼下等,林总监只将我们送到大厦出口处,与我们握手道别的时候,他笑着说:“康小姐,你的问题很特别,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总裁先生聊得这么兴奋了。”
我留意到梁兰的脸色一暗,于是不敢和他对话,只垂下了眼睑,装作不在意。
待林默风离开以后,梁兰扫了一眼我手里的红酒纸袋,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总经理最爱喝红酒了,我把我这瓶送给他算了。”
我赶紧递上我的那一份,说:“我不喝酒的,还是把我这份送给他吧!留在我这里也浪费了。”
她竟然也不与我客气,接过纸袋转身就上车,又转头对我说:“我们回家不顺路,你自己搭巴士回去吧!”然后不等我回答,砰的一声把车门关掉,汽车扬长而去。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倒也不以为意,一个人朝巴士车站走去。刚到车站口,身后停下来一辆黑色奥迪,车窗摇了下来,露出林默风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怎么,康小姐你在等车?”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又遇到他了?
他打开车门,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眼神不容人拒绝,我的脚步也有些不听使唤,乖乖地上了车。
车厢里飘着陶的歌曲:
告诉自己要冷静 却又无法不想你
我的懦弱已经开始让我讨厌我自己
是你对我有戒心 还是我没有自信
可是谁也不能阻止我 我要暗恋你
so lonly , so here I am ,standing all alone
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
here I am waitting just for you
开放我所有 我要为你怎么做你才接受我……
他的眼神不容人拒绝,我的脚步也有些不听使唤,乖乖地上了车。
车厢里飘着陶的歌曲:
告诉自己要冷静 却又无法不想你
我的懦弱已经开始让我讨厌我自己
是你对我有戒心 还是我没有自信
可是谁也不能阻止我 我要暗恋你
so lonly , so here I am ,standing all alone
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
here I am waitting just for you
开放我所有 我要为你怎么做你才接受我……
他缓缓地开着车,我怀疑比我走路快不了几分。他的唇角边竟然挂着一缕微笑,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车停了下来,他的手竟然向我伸了过来……
我轻叫了一声,微微躲避,他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向我靠近,落在我的发丝上,用手指挑起一跟线头,递给我看……
我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
车继续开着,他问:“康楠……我这么称呼你你不会见怪吧……”
我没有回答,已经习惯了他自作主张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我有些受惊吓,困惑地看着他,倒不是诧异他夸我漂亮,而是诧异一个男人怎么会在彼此并不熟悉的女人面前用这样暧昧的语气夸一个女人漂亮?
他却不以为意,继续研究这个话题:“每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漂亮了一分,第一次,土土的,第二次,惶惶的,今天呢,羞涩的……从你做事的风格上看,应该也是走上社会很多年了吧,怎么还保留着学生时期的味道,叫什么来着,嗯,清纯,纯得就像一滴水……”
一个男人若夸一个女人漂亮,应该会让人觉得愉快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了一丝淡淡的反感,或许是讨厌他语气里的那种居高临下吧!虽然在梁兰面前我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成天赔张笑脸,但我和林默风并没有直接的上下属关系,凭什么用这样轻佻的语气和我说话。
是了,他生得这么俊朗,又是高管,事业成功人士,一定也是位情场高手,可是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没有免疫力。
我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装作没有听见,只是板起了脸,眼睛看着车窗外。
见我没有反应,他转移了话题,问:“你的红酒呢?”
“梁主管都拿走了,反正我也不喝酒的。”
他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女人要喝点酒,很多事情都是在饭局上搞定的。这样吧,我请你吃饭,你的工作那么认真细致,也该感谢感谢你。”
然后不等我回答,汽车拐了个弯,直接开向另一条马路。
在我的反对声里,车停在了一家西餐厅的门口。
他下了车,替我打开车门,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随主便,来都已经来了,就别再拒绝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算是了解这个人了,或许是当高管当久了,做什么事情都很有主见。若我是年方二八的小女孩,身边有个这样的男性朋友倒也还不错,处处都替你安排周详,问题是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啊!我早已没有了约会的资格。
见我没有反应,他走上前来,霸道地牵住了我的手。我像着火了一般推开他,怕他再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举动,只得走出车厢,随他步入了西餐厅。
我在椅子上坐好,他却不坐下,双手举着,笑吟吟地看着我,指了指我的外套。
我只得脱下外套交给他,刚一脱下来,脸就火烧云般的红透了,瘦身衬衣……果然,林默风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我,由衷地称赞:“身材真的不错,真不明白你既然有资本,又何必将自己裹得那么紧。”
我有些狼狈,心想这个人和当初见面时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实在我们也不熟悉,这玩笑是否开得有点大呢?
好在他还是懂得分寸,坐到我对面的位置,点了两份红酒牛排,还有一味水果沙拉。
西餐厅装修得颇为典雅,水晶灯闪烁,音乐悠扬,一位琴师正在弹奏着“蓝色多瑙河”。
林默风凝望着我,忽然轻笑起来:“你可以不要那么蹦紧脸吗?是我在请你吃饭呢!如果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大可以说出来,不需要默默放在心里面。”
我正欲说话,牛排端了上来,他温柔地举起酒杯,文质彬彬地说:“为我们成为朋友,Cheers!”
我却没有举杯,说:“林总,谢谢你的招待,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吃饭。我只是一个小职员,可能有些事情帮不了什么忙……”
他放下酒杯,收敛了笑容,两手交叉握住,那严肃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办公室里。
“康楠,你认为我请你吃饭,是因为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吗?难道你认为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只是因为有利益关系?”
我无语,心里却在想,难道不是吗?
他悲哀地摇头,说:“没有想到,你骨子里也有俗的地方。如果你是顾忌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请你,只是出于私人的好感,和公事无关。”
私人的好感?这句话,未免又暧昧了一些。
他伸出手,拿住了我的手掌,让我握住酒杯,半强迫性地逼我和他干杯。晶莹的高脚杯发出脆响,他仰头喝了一口,闭上眼回味了一下,说:“西餐厅没有好的红酒,我只能假想这是法国红酒了。”
我有些迷惑,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了?现在的他和白天我认识的那位林总监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有点随性,有点霸道,而且毫无掩饰。
他放下酒杯,对我说:“康楠,人是需要放松的,你成天跟在那个能力不如你的上司身边,一定备受压抑,我也是这么一路走来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放松一些。此时此刻,我们只是和工作无关的朋友,我想吃西餐,但又不想一个人吃,因为那样太无聊了,所以我请你一起来。很简单,没有别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这才略微放松下来,想想他的话,又急忙解释:“其实……梁主管她能力也挺强的……”
他摇摇头:“我林默风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能力一流,她有没有本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很普通,也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可是我觉得你是我喜欢的那类型的女人,美,并且清纯,又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鼓起勇气开始反击了,我不可以再这么被动了:“看来你一定交往过不少女人,所以自认为会识人……”
他笑起来,唇角微微上扬,俊朗的脸庞映衬着水晶灯火,流光溢彩。
“爱慕我的女人很多,但我爱慕的却少,因为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对女人有品味的男人。”
我不再说话了,对于男人的暧昧,我已经有些不习惯,时刻想着自己早已失却单身女性的资格,而是一个带着孩子同时失去了丈夫的女人。
可是,林默风的话语再充满暧昧再让我觉得不习惯,我竟也不反感他。我想我也许只是有些淡淡的自卑吧!明知道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只能在我的世界里沉默无言。
我心里一惊,忽然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爱无能患者。
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打来的,说了句抱歉,急忙去角落里接听。
苏畅在电话里嚷着:“妈妈,刚刚欢姐姐带我去吃了肯德基,妈妈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电话里传来黄小欢的声音:“楠姐你放心,我守着你儿子呢,你忙你的事儿。”
我很感激黄小欢,但心里又惦记着儿子,哄着苏畅说妈妈等下就回来了。挂了电话,我叹气,到底是“有了孩子”的女人了,就连约会吃饭,也会惦记着儿子。
我再也无心吃饭,匆匆切了几块牛排,就催促林默风离开。
“爱慕我的女人很多,但我爱慕的却少,因为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对女人有品味的男人。”
我不再说话了,对于男人的暧昧,我已经有些不习惯,时刻想着自己早已失却单身女性的资格,而是一个带着孩子同时失去了丈夫的女人。
可是,林默风的话语再充满暧昧再让我觉得不习惯,我竟也不反感他。我想我也许只是有些淡淡的自卑吧!明知道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只能在我的世界里沉默无言。
我心里一惊,忽然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爱无能患者。
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打来的,说了句抱歉,急忙去角落里接听。
苏畅在电话里嚷着:“妈妈,刚刚欢姐姐带我去吃了肯德基,妈妈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电话里传来黄小欢的声音:“楠姐你放心,我守着你儿子呢,你忙你的事儿。”
我很感激黄小欢,但心里又惦记着儿子,哄着苏畅说妈妈等下就回来了。挂了电话,我叹气,到底是“有了孩子”的女人了,就连约会吃饭,也会惦记着儿子。
我再也无心吃饭,匆匆切了几块牛排,就催促林默风离开。
我让车停在巷子口,一是不想让儿子见到林默风,二是也不愿意让林默风知道我家具体的位置。
林默风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说:“康楠,如果我说你越来越有意思了,你信不信?你是我约会过的女生里唯一一个急切想要结束约会的人。看来,我的男性魅力这次打了折扣了。”
我让车停在巷子口,一是不想让儿子见到林默风,二是也不愿意让林默风知道我家具体的位置。
林默风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说:“康楠,如果我说你越来越有意思了,你信不信?你是我约会过的女生里唯一一个急切想要结束约会的人。看来,我的男性魅力这次打了折扣了。”
我说:“抱歉,我要纠正你的说法,我不是女生,我是女人了,你见过28岁的女生吗?”
他怔住,忽然轻笑起来,向我伸出手,仿佛想要拥抱我,被我挡开的时候顺势和我握了握手:“你是个特别的女人,下回见面,希望我们是朋友了。”
他开着车扬长而去,我抚摸着微微跳动的心口,明白这个男人其实是完全知道自己在人群里的魅力的,别看他在公司摆着一副清高的模样,其实他是很享受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的。这样的男人,或许早已被女人宠坏,在情场上战无不胜吧!
如果回到4年前,我依然还是那个被男人们追求的单身女孩康楠,若遇到林默风,也许我也会对他的暧昧有反应。
可是现在,一切已经不同了,我渴望婚姻,渴望再被一个男人宠爱,可是我更需要安全感。在情场上战无不胜的林默风,显然不能给我这样的感觉。
他更像是一个物色到猎物的猎手,心有成竹,只是这一次,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可是我承认,林默风确实有他不凡的魅力,工作中沉稳沉静,私生活里风流倜傥,这样的男人绝对是女人的克星。
回到家,苏畅和黄小欢迎了上来,一看到儿子那张笑脸,顿时就忘记了林默风,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最爱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一个,谁也比不了。
第三章 谁给你骨肉相连的爱
(1)
这日下午,我正在整理着资料,梁兰走出来,拍拍手说:“大家注意了,去会议室开个短会,内容很重要,缺席者后果自负。”
大家赶紧涌进会议室。
等人到齐了,梁兰照例总结了这段时间的工作,批评了一些人,说:“经过公司高层会议决定,策划部目前人满为患,本月将裁减一位人员……”
满座顿时哗然,现在谁都知道工作不好找,裁到谁头上都无异于一场灾难。
梁兰要的就是这样威吓的效果,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裁到她的头上,而她又能有掌握别人命运的优越感。
她让大家安静下来,又装好人说:“当然公司不会随便裁减人员的,公司实行科学制度——末位淘汰制,将给在座的各位打分,根据各位的品德、作品、成绩、才能,进行综合评定,排在最末一位的,那就说明你并不合适这份工作,就只有请你离开了。”
一位年轻的同事嚷起来:“末位淘汰制是最不科学的,前段时间报纸不是报道了吗,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表示,企业采用的‘末位淘汰制’是没有法律依据的。”
另一位有硕士学历的人则说得更为具体:“考核不合格与不胜任工作是两回事,即使是最末一位,可能也是因为其他人排名太高了导致自己排名靠后,但并不代表他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抗议:“我们不管那么多,打分就是人为评定,有主观因素在内就是不公平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策划部的人都有个性,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唬的。
梁兰眼看局面控制不住,赶紧宣布散会。
“你就别夸他了。”我摇头看着苏畅,见这孩子被表扬了早已一脸的得意:“撇开这个故事不说,打人是不对的,苏畅,今天罚你练字练满三大页,不写完不许睡觉。”
其实我的心里却很高兴,我是学广告的,广告学最讲究创意和想象力,平素我在这方面也重视对苏畅的启发和开导,看来我的苦心没有白费,苏畅确实颇有天赋。
一想到这个有天赋的孩子却被老师和同学批评和孤立,我更加担心起来,我想还是尽快替苏畅转到更合适的学校里去吧!不要等学期结束了。
晚上,待苏畅睡着了,我去箱子里翻出一本存折,上面原本有3万块钱,后来我自己又存了4万块,这是我和孩子的全部存款了。
不想那么多了,小学教育最重要,钱以后再慢慢挣吧!
翌日,我向梁兰主管递交了申请休年假的申请,公司有项福利,每年每位员工有4天的带薪休假日,我从来没有休过。这一次为了替苏畅办理转学手续,我决定第一次使用这项福利。
我等着梁兰主管的为难,没想到她竟然再次爽快地签了名,还笑着对我说:“你进公司4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申请年假,好好休息吧!工作上的事情我先交给别人去做。”
我心里暗暗纳闷,梁主管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她一贯飞扬跋扈的作风。不过既然准了假,我也没有多想,赶紧收拾收拾,就回家了。
英培实验学校是著名的私立小学,不仅师资力量雄厚,校园风景如画,而且这所学校非常注重课本以外的知识培养。学杂费是一万元一个学年。封闭式教学。
我来到英培学校,招生办的老师告诉我,他们很少收转校生,可以待学期结束以后再来办理手续。任凭我说破了嘴巴,他们也摇头不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这所学校,我就感觉只有这样的学校才适合苏畅就读。看到那哥特城堡般的教学楼宇,看到校园里奔跑着的穿着漂亮制服的孩子们,看到他们脸上那种朝气和明媚笑颜,我确信苏畅如果能在这里入读,他的天赋一定可以得到培养。
可是还要等到学期末,我现在可真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我正拉着一个招生办的老师央求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高个男孩,手里拿着一些资料,老师们笑着招呼他:“安助理,又来传达校长的指示吗?”
那男孩斯斯文文,面孔白皙俊秀,轮廓分明,眼神温暖而清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干净而又纯净,仿佛不曾沾染过一粒尘埃。猛一看恍然有几分眼熟。
他放下资料,笑着说:“都写在这上面了……咦?康楠!”
我吃了一惊,他认识我?
见我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男孩笑了起来:“你是01届广告系的康楠吧!我是和你同届的安若晨,历史系的,有印象吗?”
安若晨?这名字好像有几分熟悉。
他眨巴着眼,一丝红晕悄然浮现在白瓷般俊秀的脸庞上,轻声念着:“‘红嘴鸟,鸣唱的是滴血的爱情!’记得了吗?”
我想起来了。
这首诗当时评选为校园年度十大文学作品之首,是时任文学社长的我强力拍板的。诗歌选为年度文学作品之首,是一件新鲜事,因为我们就读的那所师范院校是重点大学,才子才女遍地,当时参选的作品其实有不少已经在社刊上发表了,而我却极力将第一名的桂冠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也就是面前这位青年安若晨。
安若晨笑着问我:“怎么,你来我们学校干嘛?是不是做采访的?今天听说有报社的记者来我们学校采访,不会就是你吧!”
我脸一红,低下头,轻声说:“不是,是来替我儿子办理转学手续的。”
这下,轮到他惊讶了!
我们漫步在春意盎然的校园里,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足球场,场上绿草如茵,许多孩子在奔跑着追逐着。蓝色的高远的天,从云的裂缝里,那橙黄色的阳光成为一种宽阔的扇子一样的光线,斜斜地投射下来,在人们身上撒下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安若晨安静地立在台阶下,目光悠远,他在等待我的回答。
他问我的话是: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我知道我瞒不了他,也没有打算隐瞒他。
我说:“我儿子叫苏畅,今年6岁……”
他淡淡一笑,目光轻巧地落在我的身上:“6岁?我和你既然同届,年龄应该差不多,28岁的女孩,难道你21岁就怀孕了?那个时候你明明还在大学里就读!而你24岁的时候,我还遇见过你一次,那时候明明记得你还是单身的……”
我略微一怔,反问他:“我24岁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他的白玉一般的脸颊上又浮现一丝红晕,神情有些扭捏:“24岁那年,你们班是不是搞了一次聚会,那次我也去了。你不记得了吧?”
一提到聚会,我的脑海里就“嗡”的一响,没错,那次聚会以后发生的某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所以我一直在刻意忘记或者回避这件事,至于那次聚会去了哪些同学哪些人,我也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四肢顷刻间变得软弱无力,身体晃悠,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大家别催了,看的人越多我越紧张,写起来手发抖呢。我不写好对不起大家。别催好不好,我要写好每一个地方。
安若晨急忙扶住我:“康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低血糖吗?要不要去见医生?”
我蹲坐在地上,虚弱地摇头:“谢谢……是有点低血糖……坐一会就好了。”
他守候在我身边,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我,28岁的男人还是那样青春,而我的青春,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现在在这里的康楠,早已不再是24岁那晚痛快畅饮艳光四射的康楠了。
我低声说:“我儿子,是我丈夫的孩子……我24岁就结婚了,不过,我老公出了意外……现在我独自带着他的孩子。如果苏畅能来这里念书,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告诉其他人知道吗?包括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还有我的一些旧同学……那次聚会以后,我渐渐就没有和同学们来往了,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他点点头,阳光顺着他的发丝流泻下来,蔓延过脸庞,洒满他洁净的衬衣,微风拂过,轻轻地挑起他的衣角,他的像玛瑙般的黑眸紧紧地、温柔地凝视着我,一阵温暖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康楠,谢谢你的信任,你放心,我对谁也不会说。”
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他的眼神,都令我如此信赖他。他哪里知道,这是4年以来,除开我和苏畅以外,他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苏畅转学的事情,我替你办妥,你明天就带他来办理入学手续吧,我会安排他去一个最好的班级。”他冲我眨眨眼,笑着说:“你看,你的儿子都读小学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我感激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这个浮躁的社会,不是在哪里都能遇到君子的。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怪叫。我惊讶地回头望,只见一个穿着蓝白色相间的耐克运动服的男孩,手里提着一把木剑,正在台阶的最顶端,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游走。
我急忙站起来,紧紧拽住安若晨,惊骇地问:“怎……怎么,你们学校里有精神病患者也不管一管?”
安若晨一愣,嘴角弯成一个柔美的弧度,说:“幸亏杨骏‘练功’的时候如走火入魔一般,他听不到你的评价。否则肯定找你闹,你竟然说他是精神病患者。”
什么,他不是?他是在“练功”?
这是什么功夫?不伦不类,既不惊险也不气贯山河,分明就是拿着木剑在那里乱耍一气。只看得到那男孩的侧脸,眼睛大的惊人,似黑玻璃一般镶砌在玉盘上,头发若黑锻般带着淡淡的光泽,肌肤像樱花般柔软而白皙,身形消瘦挺拔,明明是成年人了,却分明还带着浓郁的孩子气息。如果苏畅在这里,必然会和他成为朋友!
朋友?不可以,这人就算不是精神病,只怕神经功能也有点问题。
我冲安若晨说:“我该回去了,还得去办理转学手续,苏畅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啊!”一声怪叫又划破天际,我跟着尖叫起来,安若晨笑着说:“英培集团除开办教育,也开发了一批房产项目,学校的后面是一处别墅区,杨骏就是英培别墅里的业主之一,他嫌别墅区里活动面积太小了,经常来这里‘练功’。你别在意,他除开有些孩子气以外,大部分时候是很正常的。”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若这人拿木剑砍过来,我只怕吓得跑都跑不动了。
安若晨送我上了巴士。英培学校外,种满了樱花树,风一吹,粉红粉白的花瓣纷纷飘落,此刻正是三月时节,清风柔美、空气芬芳,正是一年里雨水最为充足的月份,也是最让人容易回忆往昔的时候。
我坐在巴士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回想着安若晨俊朗的身姿,心想,同样是28岁,为什么会感觉自己如此衰老呢?即使老去的只是心态,却能感觉沧桑像鱼尾纹一般渐渐爬满心扉,将心事一层一层裹紧……安若晨,就像一根针,挑起了我心口不为人知的伤痛……
24岁那年,我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正专心致志地打算考公务员,身边有一簇的追求者,其中不乏体贴入微的青年才俊。
可是那时候我只想找一个能让我产生归宿感的男人。
我的父母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之后各自成立家庭,并且又各自生了一个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我已经是一个累赘。所以,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学校借宿,寒暑假回家,父母会给我一笔钱,让我租在外面。
我就像一个孤儿一般孤零零地成长,逢年过节的时候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唯独我最害怕过节。我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闲逛,一个人长时间在家里对着雪白的墙壁说心事。我深深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仇恨父母为什么要生下我。那时候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长大了,就会有一个骑白马的王子来带我走,结束这孤单飘零的生活。
好在这样的生活让我学会了独立,也不曾让我变得性格孤僻。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师范大学,18岁的我,在孤单中成长起来,却变得美丽迷人,刚一入校,就有同学将“系花”的花冠送到我头上。
只是,那些走向我的男孩们,他们不能给我家的感觉。他们只是想和我看一场电影,在幽暗的空间里牵我冰凉的手;或者在月色照映下的小树林里,吻上我嫣红若玛瑙的嘴唇;或者在喧闹的KTV里,深情款款地唱一首歌曲直抒情意……
不,我确信无疑他们并不是我要等待的王子。
父母的离异让我很早就明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睡在一个人的身边。我宁可继续孤单也不会轻易抛掷自己的。
直到我24岁那年。
那年,大学同学举办了一次聚会。因为是阔别两年后的首次聚会,当天大家都闹得很疯。平素并不善饮的我也多喝了许多杯红酒,离开聚会地时,已经是夜里12点。我喝得醉醺醺的,最要命的是,那天我穿得有些性感……
同学送我上了一辆的士,路过一个巷口时,我忍不住想要吐,拍着车身大声嚷着,要司机放我下车。
夜色里,我看不清楚司机的脸,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年纪不小了,脸上布满沧桑。他好心地劝说,好像是说这里偏僻,最好换个地方下车,喝醉了的我却执意要下车。
我跳下车,走进巷子里,巷子比我想象的要黑要长,阴森的树木在月色下像来自地狱的幽灵。我扶着一棵树,大声呕吐起来。
忽然间,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裙子已经被掀开,两个面相狰狞的男人一左一右将我包围,一个扯着我的裙子,一个就乱摸我的胸口。我死命地挣扎,其中一个男人贴过来,散发着恶臭的嘴巴大声嚷着:“叫什么叫,你不就是来卖的吗?”
我挣扎着,给了那男人一个耳光,却更激起了他的愤怒,事后想起来,那两个男人应该是附近的民工,有的是力气,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我的衣裳被扯破了,裙子被扯掉了,露出光光的腿,我被他们压在布满尘埃的地上,头顶上,是光线惨惨的月亮。
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我看到那两个恶魔露出丑恶的笑容,其中一个迫不及待地脱掉裤子,而另一个则死死地压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动弹。
我全身发痛,满身伤痕,我已经被他们的暴力折磨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了,我终于放弃了抵抗,我想我会死在这个地方。
然后,我看到那个的士司机出现了,他的手里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棒,“咚”的一声敲在一个凶犯的头上,那人应声而倒,一汪血从他的脑袋里飚了出来。另外一人吓傻了,双腿站立不稳,“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的士司机扶起我,拿自己的衣服给我披上,借着黯淡的月光,我们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几乎不动弹了,难道是死了吗?
司机走上去,摸摸他的鼻息,脸也变得惨白惨白。他对我说:“我打死人了。不行我得自首,如果我有什么事……”
我浑身颤抖,紧紧拽着他:“不,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哆嗦着,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脸,大约30岁左右,脸庞轮廓分明,皮肤黝黑,虽然并不算英俊,但眼神十分善良。
这一刻,我仿佛感觉,天地间就剩下了我和他,我就像陷身无人的沙漠面对饿狼围捕的羔羊,而他却像从天而降的英雄。
是的,我的专属英雄。
在警察局里,我一直陪着他,直到做完笔录,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叫苏大海。
警察告诉他,现在被他打伤的那个男人还在医院抢救,如果那人死了,就会看最后定性为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了。如果是后者,会有刑事处罚……
从警察局里出来,苏大海像虚脱了一般,当他还是对我说:“你回去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如果我真被追究刑事处罚,那我自认倒霉,唉……我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他默默地走着,正要上自己的车,却看到我还一路跟着他。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却没有犹豫,就这样一直跟着他。没有这个男人,我现在只怕早已是一个被人玷污的女人。
“我要嫁给你。”我终于对他说了这句话,在我们认识不到24小时之后。
没有戒指,没有新房,甚至没有好好吃一顿,我就和苏大海登记了。
在走入婚姻登记所的刹那,苏大海问我:“你会不会后悔?”
若我知道,这一步跨过去,我的人生将天翻地覆,我一定会好好想想,再想想。
可是,我终究没有预知能力,我只是轻松地回答:“不后悔。”
我将自己推进了生活的激流里,并且再无回头的可能。
那个受伤的男人苏醒了,并且身体并无大碍,苏大海无事了。
领证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可是来不及庆祝,苏大海却告诉我一件事情,让我彻底懵了。
那夜,我去苏大海家整理东西,那是个两室一厅的蜗居,约70平方米,看得出来主人的收入并不丰厚,家居摆设并不高档。但我很喜欢。
因为这是我真正的家。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将和我白首到老,我病了,不会再一个人在床上挣扎,有人会递来药片和清水。过节的时候,我不用再一个人躲着流泪,他会陪我去买新衣服,做许多好吃的菜一齐分享。我会为晚归的他点上一盏灯,我们会一起存钱,置业,一起生育一个我们的孩子……
窗外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以往这样的夜晚我是最害怕了,因为不会有人在身边陪伴和给予拥抱,可是,从现在开始,我不怕了,苏大海在我身边,这个在危机关头搭救过我的普通男人,他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那是千金万金也买不到的上帝的馈赠。
苏大海却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他坐到我身边,抽着烟,良久才闷闷地说:“我想了想,有两件事情想要告诉你知道。”
他从箱子底拿出存折,上面有三万块钱,交到我手里,说:“这是我积攒的一些积蓄,现在交给你管。我没有家人,是一个孤儿,我也不会理财,以后,家里的事情都让你操持。”
我很诧异,苏大海是孤儿?但我并不觉得有多介意,因为我虽然有父母实际上也等于是孤儿。那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他了,没有亲戚,没有兄弟姐妹,但只要有对方,我亦满足了。
“还有一件事呢?”我好奇地追问。
他低下头来,眼角渐渐渗出一丝眼泪,肌肤黝黑的双手交叉握紧,似乎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我知道我不对……其实我应该在领证前告诉你的,可是,我怕这渴盼了很久的幸福一下就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个家吗?”
我疑惑地凝视着他,苏大海是一个憨厚朴实的男人,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不像是一个会欺骗人的人,可是听他现在的语气,他一定有重大的事情隐瞒着我……
虽然预感不祥,但我还是用温柔的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苏大海搔搔头发,低声说:“我结过婚……前妻有了外遇走掉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握住他的手:“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吗?我不介意……”
他困难地张了张嘴:“不……我还有一个儿子……已经两岁了……”
“什么?”我的手指滑落,他不仅是离异男,还有一个儿子?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对于婚姻,我一直存有幻想,虽然我不求那个男人富贵发达,但求白头偕老,可是,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接受一个有孩子的离异男人啊!
我毕竟才24岁,我美貌又有才学,我的世界花团锦簇,怎么能给我一个这样残酷的现实呢?
任凭苏大海如何道歉,我始终摇头不敢相信,我歇斯底里地说:“不可能,你骗我,你没有孩子,你的孩子呢,在哪里?”
苏大海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孩子我寄居在隔壁的邻居家里了。你等等。”他走了出去,敲响了邻居的房门,然后抱来了一个熟睡的男孩。
一个大约2岁的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闭着眼,安静地睡在苏大海的怀里。
“他叫苏畅。”苏大海说:“他其实很乖的……”
“不要说了!”我用力推开他,因为动作太大,孩子差点没有抱稳,苏畅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满是好奇。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我转身,打开门,我狂奔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我要离婚,我要离婚……”
我听到苏大海在呼喊我,可是我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这不是我的家,不属于我,因为它充满欺骗,它是如此的不完美!
外面哗啦啦地下着大雨,我披头散发地奔了出去,大雨很快就将我淋湿了。我辨不清方向,只在雨水里奔跑,乱冲乱撞。马路上不时飞快地开过去一辆车,溅起巨大的水花,我在马路中间乱跑,我已经糊涂了,那一刻我只想死……
生活,为什么给予我的会是鲜血淋漓的碎片,永远和我的梦想截然相反?
苏大海追了上来,死死拉住我,我用力推开他,对他狂吼:“骗子,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和你结婚!”
苏大海哀求我回去,我不听,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甩开他,朝前狂奔,一束巨大的灯光由远而近,一辆卡车远远地驶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我了……
我呆住了,不知道如何躲避,刹那间,只见苏大海奔了过来,将我推到一边,而他自己,却被卡车撞上了……
车和人相撞发出巨大的震响,之后他的血肉身躯飞上半天,然后沉闷地掉落在地,雨水哗啦流泻一地,混杂着血水冲向马路低洼处。
我疯掉了,跪在地上爬过去,一把抓住苏大海,他只来得及抬起眼珠看着我,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了……他的身躯在我的面前颤抖着,很快就不动了……我抓住他的手,却分明感觉到生命已经从他的躯体里被剥离……
我抱着他血污的头,无声地流下眼泪,很快被雨水带走……
苏大海,他因为救我而与我相识,又因为救我而离开这个世界,我该拿什么报答他?即使拿我所有,也换不回他的命。
我干嚎着,为苏大海,为我的悲情的命运,那一刻我亦想就这样躺倒在车轮底下,任巨轮将我狠狠碾碎……
我悲伤地流出眼泪,此刻,车窗外是春光明媚的世界,我的心却犹如飘在隆冬。
苏大海因为我而死,照顾他的儿子成了我必然的责任。那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只是抱着我的脖子柔软地喊着“妈妈”。从他唤出第一声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再离开他,因为他是如此需要我,我被世界遗弃,却有责任让这个孩子拥抱一个完整的世界。
温柔地抱着他那刻开始,我就发誓,此后我们将血肉相连,永不分离。
第四章 伤心是眼角那滴水晶
(1)
在安若晨的帮助下,苏畅很快就插班进了英培一年级班。安若晨说,负责这个班级的老师是全国优秀教师,让我放心。
苏畅以后都要寄读在此,每个周五下午家长才能来这里接走孩子。看着苏畅欣喜地在集体宿舍的床上打滚,我有些怅然,问:“苏畅,妈妈不在身边,你不会想妈妈吧?”
苏畅的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眉毛皱起来,像一个小大人一样说:“我每个周末就回去啦,有什么好想的?”
我板起脸,心想是不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他就不留恋我呢?
没想到我离开的时候,苏畅终于还是哭鼻子了,他这才意识到妈妈以后不能天天身边,使劲地抓着我的衣角哭。
安若晨蹲下来,递给他一个特大号的苹果,说:“苏畅是小小男子汉,如果你不哭,安老师就奖励你一个苹果。”
苏畅登时不哭了,到底还是贪吃的孩子,拿起苹果,破涕为笑,冲我招招手:“妈妈再见,妈妈你周末早点来接我啊!”
我也感觉眼圈有些发红了,第一次送苏畅离开自己的身边,是如此的舍不得。
我一步一回头,安若晨笑笑说:“学校有个严格的规定,家长在孩子上学期间不能随时来探访,不过,我可以利用手里的一点小权帮帮你。你如果以看望老同学的名义入校,我就悄悄带苏畅来见你。”
我惊喜极了,这可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安若晨真是热心的人。
见我如此高兴,他幽幽地说:“其实……我也就有很多机会见到你了。”
我一怔,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些……暧昧?
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安若晨马上解释:“你知道,在校园里工作生活比较单调,我吃住都在这里,平时很少有时间出去玩,能有老校友经常来走动,多热闹。”
我这才略微安下心来,安若晨一表人才,职业又很体面,一定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对象。我想我太多心了,好奇地问他:“对了,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安若晨说:“交往过,但,怎么说呢,没有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热情,女孩子渐渐也就淡了。”
哎,感觉,当初我也是因为“感觉”这两个字,将自己困在了这样负重的生活里。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我替你留意,我公司里的女孩子挺多的,还都很年轻漂亮。”我真诚地说。
安若晨沉默不语,许久,方说:“我有喜欢的女孩,我在等她。”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安若晨蛮痴情的,一直等到28岁还在等,不过男孩28岁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原也可以慢慢等待。
他送我上巴士,从兜里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我:“坐在车上吃吧!洗过了,女孩子吃苹果对皮肤好。”
我接过红红的苹果,走上车,汽车带着我渐渐远去。看着安若晨在视线里越变越小,我想,这个男孩真体贴,哪个女人嫁给他可真有福气。唉,似这样的男孩当初我在学校里怎么就没有留意呢?
回忆校园里那段生活,恍然如梦,那时候的我,被男生们包围,和处于花季中的其他女孩一样有些飘然,总觉得最好的一定还在后面,那些毛头小伙我都看不上眼。
可是,选来选去最后我却以闪婚方式嫁人,还害了苏大海一条命……
其实最好的,也许就在身边,倒不是说安若晨,也许那时候围绕在我身边的男孩们,有某一个就本应是属于我的幸福,却被我无意中错过了。
爱情也是机遇,转瞬即逝,可惜在它闪现时许多人都往往没有来得及做好心情准备。所以人世间才有那么多伤心的人,说错的话,悔过的爱……
休完年假,我回到公司,却敏感地察觉了一丝异样。办公室里气氛有些诡异,大家瞄着我的眼神也带着莫名其妙的同情。我的心里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们怎么了?我只离开4天,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
果然,不多久,梁兰就让我去她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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